战联纪年卷二——雪翳【4】干啥别干会计，惹谁别惹医生X
【6】
和喜欢将宫殿建在村子旁，与众人同乐的父亲不同，威斯克的巢穴建立在山间背阳处。阴暗潮湿的洞穴外是一片开阔的草地，站在那里向下望，他统治的一切尽收眼底。
那时布莱克经常站在威斯克身后，看他负手眺望。
地形缘故常年大风，吹得威斯克漆黑长袍猎猎作响。沉默的他在想什么？布莱克思考过这个问题，却始终得不到答案。
威斯克，邪灵组织的头目，作恶多端，深不可测，一个强大的敌手，一个恐怖的敌人。他的行为完全无法据常理推测，你甚至分不清什么是他即兴的恶趣味，又有什么是他深谋远虑的决定。
“我的二当家。”威斯克也曾让开位置硬拉他过去，“好好观赏风景，然后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。”
这是一年的春季，原本格雷斯星最美的季节。小精灵们驱使着异形兽在田地里耕作，有几个低级邪灵站在远处监视。
威斯克的统治导致整颗星球“黑暗”弥漫，喜光植物陆续枯萎。大家只能耕种不需太多光合作用的作物，粮食产量骤降。再加上还要上供邪灵的部分，原本还算丰饶的格雷斯星逐渐饿殍满道。
“我不知道您的意思。”深蓝色的眸中一抹伤痛一划而过，“威斯克大人。”
“我听说你拨了一批库里的粮食送给村子？”威斯克问。
果然他知道了，布莱克心中一紧。自己行事已经足够小心，可见威斯克的眼线遍布整个格雷斯星。“是的，大人。”他低头屏息，“是我吩咐的。”
“告诉我为什么。”
“那大人叫我来这里，又想让我看什么呢？”布莱克反问。他在赌，赌威斯克并未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，赌这并非不怀好意的诘问，只是威斯克一时兴起。
“有意思，以前从没人敢这样对我说话。”威斯克哈哈笑起来，用手一指，“猜猜看，我的二当家。若你猜中了，我就饶你这次。”
低头敛眉，布莱克开口：“威斯克大人，我所做的，和您要我猜的相同。”
“嗯？你偷我的粮食送给那些蝼蚁，就是如此狡辩的吗，我的二当家？”威斯克的语气上扬，气氛逐渐危险起来。
“大人要我看的，是‘统治’。而我将粮食分派给居民的举动，也是为了统治。”布莱克尽力稳住声线，大脑飞速运转，“这些蝼蚁还惦念着之前那位光明守护神，对咱们邪灵表面一套背地一套。特别是开挖光明神殿地下宝库的工程，更是被当地居民百般阻挠不断延缓。导致我们只能放弃使用廉价苦力，派遣低等邪灵开挖，效率低下不说，更拖慢了咱们其他部署。”
“所以你用粮食去贿赂它们？那帮蝼蚁想必恨透了咱们，你觉得略施小惠就能笼络人心？”威斯克表情略微松动。
“人是健忘的动物。只要时间够久，很容易忘记当初的苦痛来源，为一丝温暖满心欢喜。”布莱克回答，“特别是粮食这种物资。小精灵不像我们一样能吸收环境能量，控制了信息，就等于控制了思想；控制了粮食，就等于控制了所有人。”
“哈哈哈，不错不错，不愧是我的二当家。”威斯克鼓掌，“这就是我叫你来这里的缘由。整个邪灵组织，只有你有资格陪我站在这里，俯瞰我们的邪灵王国。”
“所以，快些成长吧，我的伯恩。”银白的发丝垂在他耳侧，微痒。威斯克压低嗓音对着他的耳朵如此呢喃，他没敢回头，只得低头应允，“遵命，我的大人。”
... ...
“撕拉——”火焰快速舔舐纸张，施舍般带来些微光与热。直到焦黑快要蚕食上手指，布莱克才松手，去撕下一张纸。随身携带的并不是他口中的书，而是日记本。那是布莱克从邪灵中唯一带出的东西。
“记忆”是世界上最大的骗子。
你认为记忆永远不会欺骗自己，认为体验过一切，就记得一切。但正如他曾说的那样，人是健忘的动物。回顾过去，记忆尤新的只有那极致的痛，和甚至分不清冷暖的内心涟漪。
雷伊就着这微弱的火光，用食指在地面的灰尘上列公式计算着什么，这让布莱克为了维持稳定的火焰，必须以一种规律的速度一张张将日记纸投入火中。
刚好是一个足够让他瞟一眼回忆，却没时间细想的速率。正如他的命运，已经早没了退路，不宜回顾只能前进。
蜷缩着离火苗再近一些，夜魔微微眯眼，不知想到了什么。
【7】
黑暗。
温暖又柔软的黑暗。
身体极致放松，如同陷入云端之中。盖亚动了动手指，尝试撑起身来。
“醒了？老哥你多久没好好休息了？睡的猪一样。”少女的声音响起，接着是哗啦啦的水声，湿润的毛巾擦拭他的脸。
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。
黑暗将其他感官无限放大，远处呼呼的风声，近处水滴滴落的声音都像是放大了许多倍。空间感逐渐混乱，不知身在何方，周围又有什么，整个人像是被世界孤立。“我的眼睛。”盖亚低声说。
“嗯？”魔花没听清，“马上就开饭了，你等等哦。睡了这么久，一定饿了吧。”
“我说，我的眼睛。”盖亚紧握柔软被子，“这就是你的惩罚？”
毛巾顿了顿，离开他的面颊。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。
“够了吗？”盖亚跌跌撞撞起身，这过程中扯到了什么，叮叮哐哐掉了一地，“够了的话我就走了。”
“站住。”魔花开口语气平静，“盖亚，我就这么不值信任？或者说，在你心里，受战联庇护的众生灵就这么不值信任？”
战神没有说话，兀自摸索着往外走，一不留神哐当撞墙上。
“好吧好吧，算我拿你没辙。”魔花姑娘叹气认输，拉过盖亚轻轻揭下覆在他眼皮的两片树叶，“克洛斯星的小魔法，能吓到你也算奇迹。”
“所以，你到底做了什么。”光线刺眼，盖亚眯着眼睛问。
“拜托诶！你全身的伤口我都处理过了好吗？你这样我会很受伤的！”魔花仙子捂着胸口做了个夸张的表情，“完了完了，我开始对我引以为傲的医术产生怀疑！你要负全责！全责！”
看着面前姑娘缓解尴尬的卖力表演，盖亚扯出一个笑容，“谢谢你魔花。”
“不谢不谢，记得答应过我的职位哦！”白发的姑娘趴着去看火，鼓起腮帮子使劲吹了吹，“快来吃饭，克洛斯星的特产簌簌果粥，还热乎着呢。”
“... ...所以你是怎么找到我洞穴的？还有这石锅，我丢了好久了，你到底从哪翻出来的？”
簌簌米粒粒圆融饱满，嚼起来有种Q弹劲道。粥里放了什么水果，闻起来有种迷人的芬芳。魔花捧着石碗，陪盖亚坐在悬崖边吹风。比格星并不是人丁繁盛的星球，坐在这里向下望去，只有郁郁葱葱的粗壮林木组成的无边无际的林海。
姑娘故作优雅，慢慢喝着热乎乎的粥，就听见盖亚忽然问道，“喂，魔花今天你是不是故意吓唬我的？或者说，这是你的‘考验’？”
“呃... ...”姑娘不好意思吐吐舌头，“算是吧。”
“喂喂，什么叫‘算是吧’？”盖亚大声，“这也太过分了吧。”
“所以用治疗服务补偿你了呀，不然你以为本姑娘是免费的？”
“你就不害怕玩脱了？”
“害怕，当然害怕。我知道只要你想，一只爪子就能捏死我。”魔花说，“但我必须来。”
“必须？”盖亚有些疑惑。
“祖母一生最后悔的事，就是向赫尔卡众人指认你是那场屠杀的凶手。那是一场极其惨烈的屠杀，她作为唯一幸存者，受了严重的心理刺激。后来赫尔卡星人找到她时，她说了许多，唯有一点对不上——凶手有双深海一般的蓝眼睛，但人们只会看到自己乐意看到的，群愤激动下，赫尔卡有意无意忽略了这个‘可有可无’的细节。之后她被送回克洛斯星，过了新鲜期，就更没人愿意听她说了，甚至大家都认为她成了被那场意外吓得精神失常的疯子。”魔花低头将目光锁在碗里，雾气氤氲上升，米粒逐渐下沉，“那时星系间交通并不方便，祖母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豆芽。她积攒了毕生的积蓄，去过一次赫尔卡星，但那时他们都沉醉于‘机械飞升计划’，对这事避之不及。祖母尽其所能也搜寻不到你的消息，最终只得无功而返。盖亚... ...我不知道因为这事你到底经历了什么，也明白你对他人深层次的不信任感很可能就是来源于此。但... ...嗯... ...我知道这样有点强人所难，祖母去世前，最大的愿望就是要我代她说一声对不起... ...”
“这就是你以身试险来这里的原因，没错吧魔花。”盖亚说，“情感上，你想相信自己祖母，但于理智来讲，你明白这片宇宙不会存在和我那么类似的精灵，屠杀必然是我所为。因此你设了一场豪赌，赌注是你的命。要是我杀了你，那自然是凶手害怕暴露毁尸灭迹，你一定留了后手，有办法向战神联盟的大众‘揭露真相’要我身败名裂；要是我不反抗任你摆布，那么你会选择相信祖母，相信我。”
“呃... ...”魔花心虚地笑，“那个...咳咳... ...您想多了。”
将碗顺手扔下悬崖，盖亚起身，直视这位克洛斯星的少女，“我不会留你，但会向雷伊说请，将你调到卡修斯或者布莱克身边。并非封口费，只是对你医术的肯定。就这样定了，请回吧。”
“大哥！大哥！别这样，我错了还不行嘛！”魔花双手合十，“从此小弟我这条命赔给你！大哥有事好商量，别这么绝情行吗？！”
“人是我杀的。”盖亚淡淡承认，“计策挺好，但你错了，不杀你的原因只是我懒，加上知道单凭你翻不起多大水花来。那次屠杀是我干的，幼年时，我差点死在克洛斯星沼泽地，成为仙人球的食物。为此多年来一直怀恨在心，一有机会就制造了那次屠杀。现在，魔花，你还敢在待在我身边吗？”
“盖亚你疯啦？”魔花呆愣，“明明不是你干的！你为什么要这样？”
“你了解我多少？知道我多少事？只因为我放说出真相的你一条命，就这样轻易相信我？”盖亚自嘲地笑，“单纯的信任和单纯的仇视一样，都是愚蠢的。我这就向雷伊打申请把你派给卡修斯布莱克。”
“等下，等下，桥豆麻袋！”克洛斯星的姑娘慌忙踮脚去抢盖亚手中的耳麦，就看见按键操作的盖亚缓缓皱起了眉头，“魔花，我通讯器也是你搞坏的？你都能猜到这一层了？”
“别别别，这锅我可不背！”女孩慌忙摆手，“本草系纯属电子白痴一枚，我什么都不知道！”
又按了几次，盖亚将耳麦扯下，顺手捏成一团零件扔在草地上，“我联系不到雷伊，甚至布莱克卡修斯缪斯都无法接通。这是从没有过的情况，一定是出事了。”
“所以，盖亚你没尝试和战神联盟总部连接试试？”魔花看着那团机械零件，弱弱提建议。和千百年前不同，如今“信息孤岛”代表着更大的不确定性与危险，失去了信息，就是失去了“眼睛”，也等于失去了任何可能的支援。甚至... ...信息屏蔽这本身就是敌人有意制造的。一阵风吹过，克洛斯星的少女下意识缩缩脖子。
“就像你说的那样，我不相信他们。”盖亚嘿嘿一笑，扫视四周一圈，最终将目光投向克洛斯星的少女，“现在还想当我的专职医师吗？陪我出个差如何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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